治疗白癜风的专科医院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C%97%E4%BA%AC%E4%B8%AD%E7%A7%91%E7%99%BD%E7%99%9C%E9%A3%8E%E5%8C%BB%E9%99%A2/9728824?fr=aladdin赵桐雨,山东烟台人,LOFTER透明写手。
14岁,摄于昆嵛山
尘归尘
我并不是常回老家的人,一年最多两次。
连着村与村的柏油路虽然崭新平直,但村中的羊肠小道仍然坑坑洼洼。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就这么睡过去,等到皮肉受了颠簸之苦、鼻腔灌满尘土之味,便迷蒙地醒来:到家了。
家,这并不是我的家,而是我大姑的家。祖母共有五个儿女,成年之后各自为家,分散各地,却都挨着很近,从一家到另一家,最多也就一上午的车程。大姑早早弃了学业,回家帮着操持家务,成家后索性就住在乡下,种些小麦、玉米、花生、瓜果蔬菜,又挖了个鱼塘,过得也有滋有味。祖母在祖父去世后,就跟着她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儿子——我父亲,搬到了城里。
家里的扶桑花
乡下没什么好玩的。没有WIFI没有电脑手机还连不上网,也只能出去乱逛。掰一小块堆在平房上的玉米,掰下玉米粒撒在地上,蹲在一边无所事事地看不知谁家的鸡鸭跑过来啄食,吃完看完就走。人和鸡彼此都不相识,人为乐子,鸡为果腹;乐子没了,食吃光了,就转身离开,下次再遇到,也认不出是上次的鸡,或是投食的人。
晃晃悠悠回家,正无聊,被祖母叫住。“是一本这么大的册子,”祖母那双布满褶子的手颤巍巍地比划着,“拿过来就成,其他不要管。”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跑趟腿。我点点头,答应下来。
回乡下的次数虽然不多,去老房的路我倒记得清楚:坐着手动上发条的拖拉机,一路颠颠颠,到了村西头再拐个弯,一直走会看见一片荒废的农田,旁边堆着几座要倒不倒的小平房,从右数第三个便是。不过这次没了突突冒黑烟的手动拖拉机,我独自一人,慢慢走过去。
临近中午,不少人家开始烧火做饭,柴火味和饭香盖过了乡村无处不在的尘土气息。几辆小轿车颠簸着擦过我身边,鸡们跑着飞着跳进了路边干涸的排水沟里,像是被引擎盖上的一簇簇的鲜花吓到了一样:这是我表姐的车,前一天她刚结了婚,现在回娘家省亲。她摇下车窗同我打招呼,车队没有停一停,又继续向前颠簸着移动。
荒废的土地旁人烟稀少,饭香和烟火气都已消失不见,连鸡鸭之类都不多来此地。尘土味又重新充盈了我的鼻孔。表姐刚到,不会太早开饭。我这么想着,胡乱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再看它们滚进草丛里,在旁人看来,就是在消磨时间。
我表姐,摄于她结婚那天早晨
我并不怎么期待农村的酒席,重油,重辣,多盐,任何一样都不对我的胃口。更何况还是送表姐的席。我想起昨天她端庄地跪坐在床上,化了妆,点了唇,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垂着眼抿嘴笑着。昨天的表姐很美,甚至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次,但当时徘徊在我脑海里的,却总是儿时坐在她怀里,看着她用翻盖手机打贪吃蛇的场景。蛇吃下一颗颗豆子,越长越长,也越来越难控制,最后躲闪不及,咬了自己的尾巴。
大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已经出嫁了,大哥也有女朋友了,随后是二哥、二姐、三哥,然后是我,甚至我还会比三哥早一些——差了九个月的生日,几乎可以约等于不差——我们迟早都会各自成家,就像我们的父辈,然后飞远,飞到全国各地。那么在那之后,我们过年怎么办?祖母过生日怎么办?还会像现在这样,全都挤入这间窄小的平房吗?
我不知道。
婚礼
老屋的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锁已经锈死了;土墙不高,但看上去摇摇欲坠。我掂量一下自己的身高和体重,后退几步,冲了上去。
院落中已是杂草丛生,除了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大葱的气味,我环视四周,在院子的东南角瞥见几棵半死不活的葱苗,心下了然。正厅的门没锁,我蹑手蹑脚地进屋,做贼似的。只见一张破旧沉重的实木桌子摆在房间正中,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像是这座房子的棺材。我小心地绕过去,打开卧室的门。卧室里也是空荡荡的,只剩一张靠墙砌的简陋土炕,一览无遗,那本相册就可怜兮兮地瘫在墙角。我拂去上面的灰尘,确认后准备离开,却被上面的照片吸引了目光。
我一眼就认出了我的父亲和祖母: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一身干净却偏小的运动服,露着麻杆似的、黝黑的手腕和脚踝;一位满头青丝的中年妇女,著一件素色的衣服,比现在不知精神多少。那么照片上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我的祖父了……我的祖父?我喃喃出声,却觉得这是个病句。我的记忆中没有祖父,无论搬家前后,家中永远都只有我、父亲、母亲、祖母四人,再多,也就是来串门的亲戚。
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至我在作文书上看了同龄人所写的文章,才恍然:我们家里,似乎少了个人。
于是年幼的我跑去问父亲,问母亲,问祖母,但他们都只是撂下寥寥数语便陷入了沉思。我左等来右等去,不见他们回神,便跑去一边玩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而长大以后,当我再次想起这事时,我却开不了口:逝者于生者是一个悲伤的包袱,平时它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不声不响,不为人所知;一经打开,里面藏着的所有落寞悲伤就会决堤,将人淹没。
都说时间会磨平所有的伤,却不知时间也会让不见光的伤痕腐朽溃烂,在心房上留下一个个的空洞。当你偶然发现了心底的空洞,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怅然若失。
有些话,不要问;有些伤,不能提;有些人,离开就是离开;有些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是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你无法阻止,无法追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来人往,有时体面地道别,有时连目送也赶不上。
家乡也是这样。但不是你目送它,而是它看着你慢慢走远。
或许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后,我还会想起母亲做的西红柿牛腩,想起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被褥,想起脆甜的苹果,想起总是堆满书籍纸笔的木桌,再想起卧房里混着洗衣液、纸张和阳光的好闻味道。但那时,或许我已经在另一个城市,或许房子里早已搬进了另一户人家,甚至或许这一片居民楼都被翻新或拆迁,而我再也找不到我原来的家,就像我找不到我的祖父,就像贪吃蛇找不回被自己咬掉的尾巴,就像我认不出投过食的鸡鸭。
人,总是要离开的;家,也最终会消失的。任何事物都不是永恒,但对于每个终将离开的人来说,每件物品又都是永恒的:它们融入了我们的血肉,根植于我们的记忆;它们造就了我们,而我们也会或模糊、或清晰地记得它们。
某年暑假,摄于烟台养马岛
一时兴起去看日出的产物
这就是家,这就是血缘,这就是人。
一只*白花纹的野猫不知从何时开始趴在门边,听到脚步声,没精打采地抬头瞥我一眼,站起身,伸个懒腰,一跳便跳上土墙,再一跳便消失在土墙之后。这也是你的家吗?你也见过生活在这里的人吗?那个中年男人,你见过他吗?
我站在杂草荒芜的院中,依稀听见院外的远处有人叫我的名字。像是我的表姐。
反正,物质守恒着,循环着,最后总会回到这里来的。
正午了,该回家了。
图文丨赵桐雨
编辑丨金昱清
审核丨冯鸽壹郑雅琦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