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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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着熏人的药气的袅袅水雾之后,一个晦暗不明的人影正忙碌着收拣各式草药。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门口久久才道:“三千年开的优昙花也不能治好她吗?”

也不见那人影手上有任何停顿,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回答:“她若只是白发,当然可以用优昙花治好,只可惜她失了心头之血……”那声音顿了一下,才又说,“我还要再去找几味药来,多半三个月之后便知如何……”

“三个月?”男子神色焦灼,“三个月后便能制好药了?”

“不,是三个月之后若还制不好药,便是神仙也救不活她了。”

借着晦暗不明的月色,只见这山野之间乱石林立,杂草丛生。

一大蓬乱草里有窸窸窣窣的微响,似乎有活物正在窜动。他略微扬起一丝笑,脸上仍是淡淡,看不出喜怒波澜:“跟了我这么久,又在这草丛里躲了半天,戏也看够了,该出来透透气了。”他刚随手救了一对要殉情的少年男女,而一路尾随躲在草丛之中的人竟也捺着性子看了半天。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一抹绿从那丛杂草之中钻了出来,竟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她一身青翠,一双美目转得极为伶俐,好似山野之间迷路的精灵。虽则被人发现,却一点也不怕人,反倒是笑嘻嘻地说着:“倒是没想到毒公子也有一副善心肠。”

“你认识我?”男子反问道,口气中却没有一丝讶异。

“鼎鼎大名的毒公子嘛,当然认识。”

他眼中一寒,袖笼之中已捏了三根毒针:“你是蓝月教的人?还是……剑宗?”

那少女却低了头先拍了拍绿罗裙上的乱草叶絮,才慢腾腾地抬头,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笑了:“这个嘛,不如你猜猜?”

发起于南疆之地的蓝月教成立已久,关于它的传说很多,有人说教内尽是妖女,个个白发蓝眸,会妖法魔术,擅毒会药,还有人说,那些妖女都是深山里妖邪之物变幻而成,生吃活人血肉,为害人间。

而剑宗则是名门正派,赫赫声威已有数百年历史。门下人人都修得一身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剑术更是卓越超群。

面前这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

倒真是难以揣测。

他并不擅长和这样的少女打交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是否都如她一般总是嬉皮笑脸,总是爱笑。他也笑,那笑里有嘲讽、轻蔑、威吓,总是冷冷冰冰如寒雪。她的笑却不同,如同三月微暖初阳,带来春风拂面,竟似有着融雪化冰的作用。

嘴也闲不住,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他们?那两个又是什么人?我看定然是仇门相爱,无可奈何,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呀……我以前听说毒公子阴险毒辣,想来应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看来倒像是个好人?”

她一路走一路说,一点也不看他的脸色。

“我闲得无聊行不行,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无奈叹气,她却回头又是粲然一笑,伸手撩了下鬓角的乱发,正亮出手腕上一只手钏,莹莹碧色绕成一环,竟雕成了几朵栩栩如生的小小莲花,更将手腕衬得纤细白皙。

“我叫阿碧,既不是蓝月教的,也不是剑宗的,只是一个……上山采药的大夫。”

大夫?他眉头微蹙,心下狐疑:“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是啊,我跟着你做什么……”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倒像是真不记得了似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毒公子长得极为俊美,却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短短一个月里害死了剑宗数十条人命……”

“那又如何?”他眼神渐冷,杀机突现。

可那个笑眼弯弯的少女却仍然用她清亮悦耳的声音自说自话:“……我就是想看看,这位毒公子长得有多美,毒又有多厉害……我可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乃是我的本分。你杀人,我救人,你说我们谁比较厉害?”

他冷哼一声,并不答理。她却亦步亦趋,一路跟着。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他皱起眉头,停下脚步。她却好似并未察觉他的不悦,仍自顾自地说着:“上个月剑宗宗主陈玄冥接到你的战书,约他下月决一死战。不久后剑宗便不断有人无故失踪,日渐败落。又在前日突然接到蓝月教血书,说十日后即将血洗剑宗,绝不留一个活口。若说这些都与你无关,恐怕……也没人会信。”

“那姑娘想如何?”

“不如你跟我上一趟剑宗,查明这桩悬案,如何?”她试探性地开口。她分明知道他是约了与陈玄冥决斗的死敌,他亦本可以拒绝这荒诞的提议,但只一个转眸之间,他唇边多了一丝冷笑。

“好。”

她喜笑颜开,立刻在前面带路:“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略微犹豫了半分,却还是告诉了她:“蓝青锋。”

这个名叫阿碧的丫头当真是神通广大,她说自己只是个山野之间的普通大夫,那绝对不可信。到了剑宗,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宗门弟子招呼他们入内歇息,说第二日带他们面见代宗主师叔李玄玉。

那夜他自然是睡不着的。

窗外一弯孤月冷寂凄清。

他悄声掩了行迹,简单在剑宗之内转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宗主陈玄冥的居所。江湖早有传闻,自剑宗大弟子张蔚风培育吸食人血的魔花噬阳羞愧自尽之后,最出色的女弟子玉夕照也因此事而半死不活,伤心离开剑宗。一时之间,剑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宗主陈玄冥更是怒火攻心,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大病一场,连床榻也下不了。

可蓝青锋却并不信。

他挑破了窗纸,凝神去看。

却见一灯如豆,晦暗不明,屋内空荡荡倒并无繁杂的摆设,只一把长剑悬在墙上,那便是与他同名的“青锋剑”了。而那剑宗宗主陈玄冥昏昏沉沉地睡在塌上,面色如纸,呼吸微弱,当真是命悬一线。

蓝青锋眼神幽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等回过神,他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一转身便没入黑暗之中。

一大早,蓝青锋便听见剑宗内响起重重的鸣钟之声,他才起床洗漱好,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了。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他不禁皱起眉头。

“你不知道进人房间要……”

“又有人失踪了!”阿碧急匆匆打断他的话,一把抓了他的手就往外走,“你快跟我出来看!”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她的手。

剑宗早已是人心惶惶。

那是宗门弟子所居的其中一间偏房,原本雪白的墙壁浸染了一大片鲜血,触目惊心。而昨夜睡在偏房里的五名宗门弟子已经不知去向。既没留下尸首,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唯有那一壁的血,令人胆寒。

“那五位师兄可是宗门仅剩的好手了……”

“……这次……莫非真逃不过了?”

“定是蓝月教的妖女!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子将这些人都害死了……”几个低等级的宗门弟子低低议论。然而真有什么妖法可以让人死了连尸骨都消失吗?阿碧趁众人不察,偷偷靠近了那堵血腥可怖的墙。

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但总觉得有些不对。阿碧正皱眉苦思,却听见一个剑宗弟子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你们两个怎么也趁乱到这儿来了?”听到这话,人群里很快走出一个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正是剑宗代宗主师叔李玄玉。

“哪位是阿碧姑娘?”

阿碧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李玄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低头吩咐了身边的弟子几句,才手一扬,露出几分客气的笑意:“请阿碧姑娘到正堂说话。”

正堂并不算大,李玄玉端坐堂上,几个宗门弟子站在一旁,颇有几分名门正派的气势。蓝青锋一面不动声色地四下查看,一面跟在阿碧身后走了进来。

“听说阿碧姑娘有我门下弟子玉夕照的消息?”李玄玉倒是直接就进入了主题。

“不错,我有玉女侠的秋水剑为证。”

玉夕照是剑宗门下极为出色的弟子,经噬阳花一役,她与魔教教主江陵羽一同失踪,剑宗虽一直派人打探,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如今听人说有她的消息,李玄玉面色稍动,却仍是客气地开口:“那么烦请姑娘告知。”

“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亲口对宗主陈大侠说。”

“混账!世人都知我师傅重病不醒,你这样岂不是摆明了捉弄我们!”一旁的宗门弟子忍不住呵斥一声。然而阿碧却并无一点惧意:“若不是陈宗主,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哦?”李玄玉玩味地瞥了一眼,目光却落在阿碧身后的蓝青锋身上,“不说也无妨,只是先请姑娘身后的这位公子解释解释,为何半夜在我剑宗门下刺探,更在我师兄的房外窥伺?”此言一出,阿碧亦是一惊,可见蓝青锋并不否认,竟好像真有此事。

“喂,你怎么回事……”她退后一步低低问他,蓝青锋却冷哼一声:“要打便打,何必这么多废话。”

一旁的宗门弟子果然都抽出腰间长剑,一时之间明晃晃的剑尖都直指他们二人。

“师叔不必和他们废话,他们定是蓝月教妖孽无疑!”

“先捉起来再说!”李玄玉忽一拍桌,剑宗弟子就飞身而上,所有招数都朝他们招呼过来。阿碧武功着实不怎么样,又毫无防备,一下子弄得手忙脚乱极其狼狈。她却还要分神去看蓝青锋,只见他并未出招,只是几个躲闪,堪堪避过了刺向他的剑招。她刚松一口气,却又看见另一把长剑阴险地寻了个空子,从他背后悄无声息地探了过去。

“小心——”她一时情急,连自己这边的剑也不挡了,飞身就跃了过去。

叮的一声。

蓝青锋两指轻弹,竟生生弹断了一旁的长剑,另一只手则匆忙去拉不管不顾冲上来的阿碧。然而他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剑尖划过她的后背,猛力刺入了她的肩胛处。

鲜血淋漓深入骨髓的一道重伤。

蓝青锋眸中冷光森然,回手丢出一把毒钉,半抱着阿碧破窗跃出。身后数名弟子被毒钉所伤,发出痛苦难抑的叫声。李玄玉不敢置信地看着窗外:“毒公子?”

剑宗建于高耸的千霄峰上,各处关卡出口都有宗门弟子把手。何况阿碧还受伤不轻,自然是很难逃出,蓝青锋带着她在山上绕了半天,尽拣偏僻的小路行走,不想误打误撞竟到了剑宗宗门的后方扶桑花林。

正值夏秋交接之时,乃是扶桑花一年之中开得最为热烈的时节,大片赤红紫金的花朵开得极艳,仿佛燃烧的炽焰。

饶是他性情冷淡,却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花林之内不知为何有个荒废的小木屋,看来年代久远又无人居住,他便抱着阿碧躲了进去。走了这许久,阿碧已是一头冷汗,面色如纸,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好在神智还算清明,只是疼得有些说不出话。

他也不多言,扯着她破开的衣衫就要撕开。

“喂,你……你你……”阿碧挣扎着想要躲,却越动越疼,面色更白得厉害。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如果她可以自己来的话他就停手。她眸色渐淡,妥协似的不再乱动,可她眼睫轻颤,看来甚为紧张。

“为什么要多事?”他撕开她的衣衫看了看伤口,面色依旧淡淡的,神情自然得仿佛面前并非一个衣衫半褪的美丽女子,而只是路边捡来的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我怕你……死。”她嗫嚅着,却又忍不住疼得倒吸一口气。

“我会死?”他一声嗤笑,半讥半讽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她神思有些模糊,话也说不出来。

他与她说话的本意便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手上已经飞快地给她清理了伤口,只是可惜他身上只有毒没有药,她的药袋子却扔在了屋子里没有带上,身上只带了一瓶普通的疗伤药粉。他全撒在伤口上,又包扎好,只希望她能撑过去了。

那夜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半夜时却发起了高烧。

他大可以不管她,这都是她咎由自取。但他走出去又走回来,从一旁的小溪里弄了清水过来,一边帮她沾湿干裂的嘴唇,一边将打湿的手巾敷在她的额上。她烧得稀里糊涂,呢喃着梦话:“江大哥,我一定……我一定……帮你寻药……拿到……”后面似乎还说了两个字,只是声音太小,他似是听见了,又似是什么也没听清。

“你……不要担心……不要为玉姑娘……担心……”

他眸光微闪,唇边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第二日,他终于在花林里寻到了一些药草,悬了一夜的心才放下来。他禁不住叹口气,江湖上人人都传说他是个阴险毒辣的妖人,他几时却变得这般善良了?也罢,就当是为偿她挡剑之恩,尽管……他并不需要她那一挡。

可她却昏迷不醒,不要说嚼碎草药,就是端个熬好的汤药她也未必能喝下去。

他犹豫半分,终究还是将那些草药都塞入口中嚼碎了,再俯身对上那小巧的唇,将药汁渡入她的嘴中。

等将那些药都给她喂完了,他也忙出一头汗来。

他生性冷淡,却也不是个木头人,感受到她那柔软馨香的唇瓣,他亦有些心神荡漾。强自镇定地转过头,却见窗外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姹紫嫣红。

扶桑花鲜艳夺目,朝开暮萎。

第二日花落之时,阿碧终于醒来,虽然神智还有些迷糊,却也可以说话,甚至已经能吃得了他在近旁采摘的一些野果。

“姓江的是什么人?”他一边起了一堆火,一边没头没脑地丢了一句。

“啊?”阿碧有些莫名,却一想到“江”字便即刻明白了,她定是睡着了之后说了梦话,低着头思索了半晌才小声道,“他啊……是隔壁村的一个教书先生,以前我差点被狗咬了是他救了我,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记得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这么多,但她说的却有一半是真的。

那个白衣翩翩的隽秀公子当然不是教书先生,他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魔教教主江陵羽。但他却是真的救过她一命,她一心一意等着要报答他,暗自思慕良久,只差没把那句“以身相许”说出口,他却抱了个半死不活的姑娘来见她。

“若你能救活她,就是我欠你一命。”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惊惶恐惧的样子。她原以为他就应该是传说中那种放荡不羁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江湖游侠。后来她才明白了,原来平日里那些毫不在乎,只是因为还没遇到令他在乎的人罢了……

她竟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蓝青锋冷哼一声:“你喜欢他?”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不住地摇头:“不……当然不了!怎么会呢!他都……都已经娶了村口卖豆腐家的女儿了。我只是……感激他……”

他不再说话,火光之后,他眼神幽深,神色难辨。

这气氛实在有些诡异,阿碧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你扶我出去看看扶桑花林好不好?”

他抬眼盯着她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哎,我可不是要去玩……”她缓了口气,才接着说,“我是觉得这个花林有些古怪。”

当然是有些古怪的。

他们在此处躲了两三天,却也不见剑宗的人来找他们。蓝青锋虽并未深想,却也在四处检查过,只发现花林里有淡淡的毒雾瘴气,只是并不太重,不能伤人。

阿碧重伤未愈,面色仍是发白,他脱了外袍给她穿上,才扶她出来。

“先把这粒药丸吃了,这林子里有瘴气。”他递给她一粒药。

暖阳初升,金色光晕倾洒而下,更将那枝头的扶桑花染得光彩夺目。阿碧看得兴起,推了他一把:“喂,你去摘一朵扶桑花给我好不好?”

蓝青锋微微一怔,却也并未多言,轻身一跃就采了一朵大红的扶桑花递给她。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绚丽非常,抬手将它别在髻边,朝他嫣然一笑:“好看吗?”

娇花美人,自是醉人心扉。

他却不答,转眸提了另一个话题:“你知不知道剑宗与蓝月教的恩怨是从何而起?”阿碧一下被引来了兴趣,情急之下揪了他的袖子:“我不知道,你快说说。”他叹口气:“说起来,就是由这扶桑花而起。”

二十多年前,蓝月教有个名叫蓝心素的女子,总爱别一朵扶桑花在髻边。她每月下一次山,为教内采购生活所需。那日与往日并无不同,她不过是在胭脂铺里多待了一会,就遇见了她命定的男子,那时还是剑宗弟子的陈玄冥。

春风微醺,一个美貌女子与一个白衣剑客,两人一见钟情。蓝心素更是取下鬓边的扶桑花赠予了心上人。扶桑花在南疆有赠爱人之意,陈玄冥接了她的扶桑花,就代表接受她的爱意,生死不渝。

谁知没多久他就得知蓝心素竟是蓝月教女子,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名门正派的师傅教诲,万不可结交匪类妖邪,否则武功全废,逐出师门。

“你还记得我在山崖上救的那个少年吗?”蓝青锋说到这里,淡淡一笑,“那女子便是蓝月教的,而那少年便是被剑宗逐出师门的弟子。”

阿碧却急着问他:“那陈玄冥他……”

蓝青锋冷笑一声:“他选了师门。”

思忖再三,陈玄冥终究还是回到了剑宗,作为最出色最有前途的大弟子,将来的前途发展不可限量。他接了她的扶桑花,却辜负了她的深情。

多年之后,他终于当上剑宗宗主,却发现自己多年来都无法忘怀那段感情,于是亲自去蓝月教想要再找蓝心素。这才知道蓝心素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郁郁而终,陈玄冥疑心是蓝月教处死了她,而蓝月教则愤恨陈玄冥诱骗教中弟子,两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死伤无数。

此后多年更是见面就分外眼红。

直至如今,蓝月教终于写下血书,要血洗剑宗,偏偏此刻陈玄冥却重病垂死,而剑宗门下弟子古怪失踪,闹得人心惶惶。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阿碧低头思索,“那陈玄冥究竟如何我不知道,但剑宗那些失踪的弟子却应该并没有事。”

“你如何知道?”

“那墙上的血我看了,并非人血。”阿碧解释,“而剑宗上下把手严密,连你夜间窥伺的事情都知道,又怎会让几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失踪呢?依我看,这恐怕是……”

“剑宗自己布下的局。”他淡然接口,竟丝毫不意外。

“不错。”

他们行至坡崖边,却不想正看见山下盘旋蜿蜒的长道上有一支仪葬队,声势浩大,漫天的纸钱,撒满了山路。

“我下山去打探一下。”蓝青锋眸光一闪。

谁知得来的消息竟是剑宗宗主陈玄冥亡故。

蓝青锋将这一消息告知阿碧,眼睛中有不易察觉的微动。阿碧却有些疑惑:“陈玄冥重病已久,却偏偏在此时亡故……”

“你觉得蹊跷?”

“不错。”阿碧略一思索,说,“之前宗门弟子失踪之事就像是有意布置,而此时他的亡故也太过巧合……”说到这儿,她看着他,“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信他竟就这样死了。”他唇边漾起一丝奇异的笑来,“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我倒要看一看,他们这所谓的名门正派究竟要搞什么*。”

阿碧心下疑惑,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初你究竟为何要与他下那战书?”

他却并未回答。

窗外是烈阳当空,繁花满天。阿碧盯着面前沉默不语地立于窗下的男子,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怆然寂寞的悲苦来。连他着的那身黑衣亦变得深深沉沉,重得仿佛要将人压倒。

待到斜阳西下之时,林中终于突生变故。

一声又尖又细的呼哨之声,紧接着林中传来一阵阵衣袂翩飞的沙沙之声。

蓝青锋素来警惕,早在那呼哨之时便扶了阿碧溜出木屋,没入花林之中,找了处杂草丛生的大石之后掩藏身形。

不多时就见到有身披大黑斗篷的女子飞身跃过林间,隐约可见内里蓝色裙边翩然。

他们在暗中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都明白这定然是蓝月教弟子攻上山来了。她们定然是听说剑宗宗主陈玄冥身亡,才寻了空隙前来,更是刻意绕道后山攻上,这才会闯入这扶桑花林之中来。

“不好!”阿碧突然小声惊叫。蓝青锋心中亦觉得不安,还未及多想就被阿碧一把强拉了起身,“快……我们快离开这儿……这里……喀喀——”

这一片绚烂迷人的扶桑花林,突然起了大雾。

那雾并不真的是雾,隐约还可见落日西沉,又怎会起雾?然而那浓重呛人的白雾却越来越多,带着一丝腥甜的迷醉香气,令人作呕。

“毒瘴!”蓝青锋急忙从怀中拿了药丸塞入阿碧口中。然而那瘴气却越来越盛,顺着傍晚的凉风很快弥漫了整个花林。

尖叫声不绝于耳。

蓝月教毫无防备,此刻几乎全都中招。

“这是……故意设局……给蓝月教……”阿碧面色发白,说话都有些吃力,身体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难怪他们逃入花林却并不见有人来追捕,只因入了这花林就是入了死地。只要把手在关卡不放他们出去,他们就难免要给蓝月教陪葬。她此刻有些神志不清,脑子却仍转得飞快。单只这毒瘴虽能害人却并不是万无一失,何况那些失踪的剑宗弟子……

蓝青锋一只手扶着阿碧,心中却万分焦急。虽然给阿碧服了解毒丸,可这毒瘴却厉害得很,于他倒是无害,可阿碧身上有伤,那瘴气竟能化于血液之中,顺着她的伤口渗入,后果不堪设想。

他索性一把抱起她,急匆匆地逆风而行。

可才踏出几步,就听见周遭突然响起震天彻地的轰鸣声。

连带着脚下土地也在震动,蓝青锋几乎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将阿碧甩脱出去。

“火药!这山上……埋了火药……”阿碧又急又焦,“那些失踪的剑宗弟子就是藏在这山上……喀喀——”只等蓝月教的人一入局,就去点燃火药的药引,那些吸了毒瘴的蓝月教弟子早已神志迷乱,再被这火药一轰,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要再说了!”蓝青锋感觉到她气息微弱,有些气力不支,她面色逐渐发乌,眉间有隐隐青气,正是毒发的征兆。可他们被困于这毒瘴花林之中,四周又有火药轰鸣,难道今日竟真的要死在这里?

若他只有一个人,也许还能逃出去,但……

他绝不会丢下她的。

他说不出因由缘故,心中却仅有一个执念,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可以放手!

“阿碧……阿碧你不要睡,你醒过来看看,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扶桑花林里毒气弥漫,火光冲天,原本娇媚艳丽的花朵都在一夕之间化为尘埃。

若是那爱花之人还在,不知又作何想?

蓝青锋毕竟没有中毒,待到渐渐冷静下来,却也有了几分头绪。陈玄冥对蓝月教所恨之深,他亦有几分了解。如今设局杀人,定然要亲眼看见方能解恨。也就是说,这花林并不是没有出口的,至少,能找到陈玄冥,他们就多一分出去的机会。

“阿碧?”他见怀中似无动静,有些害怕起来。

“我在想……”阿碧撑开那神采暗淡的双眸,努力地开口,“若是火药炸开过的地方……应当就不会再有火药了……还有,瘴气被火一烧……就……”

蓝青锋心中透亮,暂且封住阿碧几处大穴,尚能保住她几个时辰。

他跟着那火药响起的方位一路前行,提气展开他那行同*魅的轻功,穿行于扶桑花林之中,果真火药炸过之后,只是顺着花木烧了起来,而毒瘴也被烟火熏散了。面前道路逐渐清晰,他不知走了多久,竟真的到了花林之边界的山崖,而山崖上则有个石洞。

石洞口坐了一个人。

一个面色枯*干瘦的老人,昏*暗沉的双眸正盯着扶桑花林的方向。他似是看见了他们,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只喃喃道:“这扶桑花终于还是谢了……”

“扶桑花不是谢了,而是被你这个负心薄情的人给毁灭了!”蓝青锋怒斥一声,早拔了腰间的软剑,欺身刺上。然而那老人眸中突然精光大盛,也不见如何动作,反手抽出一把青色重剑,堪堪将他的剑锋挡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手执青锋剑的当然是剑宗宗主陈玄冥。

蓝青锋并不回答,只是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杀了她们,你就能心安了吗?她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我?我害死了她?”陈玄冥神思恍惚,手中的青锋剑却叮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上竟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来,“你说得不错,是我负了她,我害死了她!”

“她在地下孤苦寂寞,你还不去陪她!”蓝青锋又是一声呵斥,再低头看看怀中的阿碧,她却并未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对,我要去陪她了……”陈玄冥原本重病不起,可说了这句话竟然一下站起了身来,他不再看他们一眼,而是眼神温柔地看着那片早已烧得不成形的扶桑花林,像是在看他最爱怜不舍的心上人。

蓝青锋却突然迈出一步,似是想要阻止,手不自觉地摸上胸口,却终究是放下了,叹口气就朝着那石洞里走去。

“为什么……不告诉他?”阿碧小声地问。

“因为我从未有过父亲。”蓝青锋低低地回了一句,像是在回答阿碧,又更像是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我娘的心上人。”

他随娘姓,又名青锋。

只因他那个孤苦一生的娘亲口说过,手执青锋剑的男子,是她一生的爱人,亦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是她心中唯一的英雄。

哪怕最终分离,她心中想着他,就从不觉得寂寞。

阿碧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在她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的时候,她却终于睁开了双眼。身体轻飘飘的,不知身在何处。

四处都是黑黢黢的,隐约可见身旁不远有一处火堆。

而蓝青锋却靠在火堆旁睡着了。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他也是眉头紧锁,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太颠簸劳累,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呼吸之间弥漫着带有淡淡血腥味的药气。

她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救了她,但想来他是用毒高手,定有什么奇方才是。一边想着,阿碧一边悄然起身,走到他的身旁。短短这几日的相处,她竟有些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凌云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还在等着她,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哥也在等着她。

而此时此刻,正是最好的机会。

阿碧小心翼翼地蹲在蓝青锋的身前,细细地最后一次打量他的眉眼,心中竟有一丝难忍的酸楚。她咬了咬唇,再不犹豫,伸手就轻轻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襟。

果真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布袋。

布袋之中藏了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这便是江湖传闻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蓝月教圣药凝神丹。传闻固然有些夸张,但这药却是能凝神固元的奇药。蓝月教耗费十年精力才能炼得一粒,却在阿碧前去偷药之时听闻药已被鼎鼎大名的“毒公子”所窃。

她步步算计,运筹帷幄,没想到真能拿到此药。

她知道他武功卓绝,心智超然,一般办法是近不了他身的,所以故意假装单纯,甚至自伤其身,她这是在赌,赌他并不如传闻中所说那般绝情。

可她刚想把凝神丹收在怀中,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抬头,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

“你就是为了它?”

“我……”阿碧唇舌打结,说不出话来。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竟又放了手:“你拿去吧……反正,陈玄冥已经死了,我要它也没什么用。”

原来他盗药又上剑宗,竟然是为了用这药去救陈玄冥一命。嘴里说着恨,更是下战书要一决生死,誓要杀了害得他娘孤苦一生的负心人……却在听闻他走火入魔重伤即死的时候,不自觉潜入蓝月教盗药。

这许是血亲之绊,更或者,他娘若是还活着,定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陈玄冥死。

只是见到了才知,陈玄冥并不是药石无灵,而是已抱了死念。

她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愧疚:“我……我是要去救我一个朋友……的夫人。”

不想蓝青锋却嗤笑一声:“你救了她,他便不会喜欢你了。”

“我……我才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他熠熠生辉的一双眼紧盯着她,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喜欢谁?她曾经以为她喜欢的人是江陵羽。自小就在凌云峰跟随采药老人学医,她从未见过什么别的男子,江陵羽救了她,她心中感激,便以为那就是世人所说的情爱之意。然而她第一次离开凌云峰,到这江湖短短不过数十日,她却发觉那些她以为的情爱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她喜欢谁?她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却出现另一个身影。

站在扶桑花树之下,明明目光冷然,却温柔似清风流云的男子。

“算了,你喜欢谁与我也没什么关系。”那男子却似是自嘲般地苦笑一声,“你还不快走?难道还想要骗我什么别的东西不成?”

她茫茫然睁开眼睛。

“我可……再没什么能被你骗了。”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看着躺在榻上的白发女子将药丸咽下,阿碧终于松了口气。

她总算是还了江陵羽的救命之恩,接下来……接下来她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她转身交代了一旁的白衣男子几句平日禁忌,不知为何突然心中涌过一丝不祥。

“江大哥,你素来见多识广,可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瘴毒入血的人?”

白衣的男子微微一怔,却先笑了。

“阿碧你是杏林圣手,却怎么来问我治病的事?”他略一思索,又接着说,“吃这凝神丹之后再以内功逼毒或可一救,再或者……我还曾听闻一个古方。”

“什么古方?”

“以命换命……”江陵羽看了一眼面前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女子,才慢腾腾地说,“以血换血。”

亏她自诩机智聪明……

那时她满心只惦记着偷药救人,却忘了问他是如何救活了身中剧毒的她。

他为她将自身之血与她相换,将自身之命抵给了她!然而她却将唯一能救他的凝神丹拿走了……她原是这么个自私无情冷血毒辣的女子!

她失魂落魄地朝门外冲去,身后的江陵羽唤了几声,她只来得及回一句:“我要去寻他!”

寻他问个清楚!

他怎么这么傻……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他竟然以命相换。她受不起,亦看不明白,除非他亲口告诉她,他心里有她,就如同她的心也早遗落在那片扶桑花林之下。

他正朝着从前开满了扶桑花的地方走。

……

“他选了师门。”

“那么如果是你呢?你会选什么?”

……

扶桑花下,笑靥如花仿佛犹在眼前。他从前也不知他会选什么,而后来他知道了。若是没有那个人,从此便只有寂寞残生。他终于明白当年的蓝心素为何只因一面之缘而苦苦执著一生,世间情爱从不以时刻而论。数十日已足够长,足够到一贯冷面冷心的他也动了情,失了心。他此生已再无可恋,而那个名叫阿碧的姑娘……

她一定会得到幸福吧,就像那盛放的扶桑花一样。

他不忍看到花落的那一日,所以为了留住那点美好,他做了连自己也不知缘由的蠢事。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只是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想再看一眼,那绚烂醉人的美丽。

蹚过这片溪水,就可到那片扶桑花林了。

他却再走不动,神思渐渐模糊,身形一歪就整个人都倒入水中。嘴角有乌血流出,淡淡洇入清澈的溪水,化开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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